第136节

宋奕昕悠悠道：“养孩子的责任太重了，如果我对他的爱不够，他会怪我的。就像我拼命让自己不怨恨我的亲生母亲，我仍然无法喜欢她一样。儿女……就是你明明为他受过很多苦、做了很多事，他们仍然会理直气壮怪你的一种特殊的人。连我自己都是这样，苏静不是好妈妈，可是事实上小时候她也为我冒了险受过苦，我一生也没有为她做过什么事，我仍然觉得是她欠了我一样。我很害怕生命中会有理直气壮觉得我欠他的人。”
  许嘉言看着她，明白她的经历和智商造就了她这样的观感，她不是无理取闹，而是太懂事了，太明白了。
  “生儿育女，简简单单的人伦，不用想那么多的。”
  “生了后要养的，要花时间的，怎么不想呢？”
  “你生，我养呀。”
  “我才上大学，真要结婚生子也是我念完博士之后了，你要不要跟我说这么远的事？”
  许嘉言叹道：“等你念完博士，我都三十好几了……”
  宋奕昕白了他一眼，说：“刚刚还在说阳儿的教育问题，你扯那么远。怎么会有男人这么执着于孩子呢？不是女人才更容易心念念着孩子的吗？”
  忽然宋奕阳说：“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太难养了，所以才不喜欢孩子？”
  宋奕昕哧笑：“想什么呢？你不难养。就是我这一生父母缘比较薄，也许我跟我妈一样，这方面挺凉薄的。我自己想做的事挺多的，暂时不想把生活的重心放在孩子身上。”
  许嘉言听她提到父母缘薄，提醒她：“欧阳伯父是无奈的。”
  宋奕昕说：“那我妈呢？”
  “可能也情非得已……”
  “索菲亚就是我亲生母亲。”
  “什么？还真是……”
  宋奕昕没有和许嘉言说起过这事，倒不是有意瞒他，而是两人相聚时间不多，话题没有转到这方面。
  宋奕昕狐疑：“你知道？”
  许嘉言忙道：“我不知道。我见她对你很特别才怀疑的，你的嘴角和下巴长得跟她很像。这事……我也不能追问。她对你没有恶意，你又那么忙，我才没有提。”
  宋奕昕也没有怪许嘉言，这本来就是苏静和她之间的事，应由她们自己选择怎么处理。许嘉言又没有证据，他如果凭着一点点怀疑就追着他人的隐私不放或者指手画脚，宋奕昕也不会喜欢他了。
  宋奕昕叹道：“她冒险生了我当了单亲妈妈，还在我最难养的前两年养过我，没有把我养残，这对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年轻女人来说是相当不易的。可是她和李先生结婚九年了，人就在香港，也没有一天来找我。最伟大的母爱和最自私的人性就矛盾地出现在她一个人的身上，我对旁人定要坚持有恩报恩，可我偏偏无法不介怀这九年来我在她心里还不如一个会议、一个度假。对待母亲，我这样的人尚且会记怨不记恩，世上又有多少人比我更高尚？儿女就是这样的债，我害怕把自己累得半死，他们仍然觉得我欠他们，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许嘉言暗想：女人太过聪明，就容易思考得太多，可是又不能说她是错的，这是她的经历和正直的三观造成的。如果她不正直，她就会是那种只会怨恨索菲亚觉得全世界她最委屈的孩子了。因为她的正直三观和坚毅个性，她就非常清楚，事实上是苏静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对她有生恩和养恩，反而她对苏静没有一分恩情。可是饶是如此，她仍然不高兴有这样的不负责任的母亲，在传统的观念里还是母亲无情与不称职，是母亲欠了她。
  正直的三观条规和亲子天性伦理是相悖的，这让她不想生孩子了。因为她肯定做不到生出来不顾不养，所以索性就不想生了。
  心理学家都不是讲大道理的人，而是最好的聆听者，许嘉言称不上“家”，也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对待这样的女人，需要一些耐性，让时间解开她的心结。
  许嘉言说：“我妈……也是长辈们喜欢多想，也许等我们当了长辈也是一样的。如你所言，你才念大一，你要是现在生个孩子，抱着孩子上课才搞笑了。长辈的啰嗦，你也别放在心上。”
  宋奕昕也释然了：“大年初一的，我也不想管这些事了。”
  许嘉言说：“原来就在考虑阳儿的学业的事，这是扯远了。现在要考虑阳儿升中学的事，我觉得还是送他去国际学校好，国际学校里的见识和人脉不同。”
  宋奕昕却坚持着：“他是我的弟弟，人脉资源够得上你我这样的人，所以他需要的是本事和坚毅，而不是人脉见识。”
  许嘉言否定不了她这个观点。
  宋奕昕看向弟弟：“阳儿，你说呢？”
  宋奕阳看看严格的宋奕阳和宠他的准姐夫，叹道：“干嘛要我做这种成年人都很难选择的题目？”
  许嘉言才笑道：“就是，有多少孩子念什么学校、走什么路是自己决定的？即便有，哪些路又一定是对的？”
  宋奕昕说：“我不是舍不得送他去国际私立学校的钱，但是我想他从现在开始，逐渐摆脱依赖性。”
  许嘉言说：“你总不会让他现在就经济独立吧？我绝对不同意！”
  “他成年之前我怎么可能让他经济独立？这不现实。只不过今年他十二岁了，明年升学，我给他一年半的时间准备和考虑，我要他做一道人生选择题。”
  宋奕阳奇道：“是选要不要去国际私立学校念书吗？”
  宋奕昕说：“可以这么说，也可以不这么说。我估计最好的国际学校一年学费、住宿费大约需要25万，如果你直升国外的好大学，也包括野鸡大学费用应该差不多，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就是150万，大学四年100万。如果你靠自己的本事升公立重点中学，你上大学后，我给你250万，随便你怎么花，但是此后你生活独立再不要问我要钱。如果你自己没有一分本事，在凭借我这个家长的名气背景时还升不上公立重点学校，我可以用这笔钱送你去念国际学校。但是你成年后我不会再给你钱，因为你已经把那250万用来为你的懒惰和依赖性埋单了。那么你刚刚独立时，个人的经济能力上就会非常穷困了，我绝对不会让你啃老的。250万的钱要怎么花，就看你自己怎么选、怎么做。不能说哪条路好，哪条路不好，你以后成龙成虫，都是你自己决定的并且自己行动的。”
  许嘉言不禁讶然：“真的……也是你才能想出这么让人纠结的刁钻题目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宋奕昕看到弟弟陷入了思考，笑道：“进了社会，社会给你的题目可就不是这种得到哪一条好处的选择题了，往往是让你付出什么代价的选择题。人生的选择是非常重要的，你是孩子，就先从做这种选择题开始学。”
  宋奕阳忽道：“我记得你说过，小孩子才做选择，而你是两者都要的。”
  宋奕昕在从前的一次采访中确实这样玩笑过，宋奕昕抱胸笑道：“是呀，你自己能考上公立重点学校，上不上国际学校并不重要，你就等于好学校和金钱两者都要了。从前我很需要钱，可是偏偏就得不到，赵总借我八十万就是最好的人了，是天大的恩惠；现在我不怎么需要钱，这么多资本就求着我拍他们的戏让我赚天价片酬。从前我想要亲生母亲的爱，我偏偏得不到，可是当我的本事根本就不需要人保护时，我母亲就出现了。这世界都是你越不缺什么，越容易来什么。”
  宋奕阳说：“我现在无法做选择，只有我真的升学时，我才能选。”
  “好，那时再选。我提醒你，这关键的一年半，你要是不努力自己考上，要么浪费这笔你可以做为成年创业基金的钱去读国际学校，要么你选择去普通学校念书。”
  宋奕阳说：“我十八岁后就不能和姐姐住一块儿了吗？”
  宋奕昕想了想：“我一年到头有几天在家？你长大工作后也是一样。你当然还可以免费住，想宅在我家或者你许哥哥家里不工作，那我就把你赶出去。”
  许嘉言附和道：“你姐姐的话不错，她给你的这个题我也十分赞同。她给你的条件超过99%的父母，已经无可指责了。你要明白，世间唯一免费的东西是贫穷，最容易的路是下坡路。”
  宋奕阳叹道：“下坡路也不好走，滑滑梯才容易，坐着就滑下来了。”
  两人听了不禁哈哈一笑。
  宋奕昕觉得十二岁的男孩已经有接近成年的是非观了，他从小经历起落，心智应该更加成熟。现在社会的废柴男孩太多了，她不可能分分钟看着他，怕穷人出身的他现在突然过于富贵、荣华、安逸让他长成废柴，只有挑明了说，激发他的内动力。
  作者有话要说：有几个亲留言让我先写快穿，我考虑分析一下吧。或者先开《宠文崩坏女王[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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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6章 桃花飞来
  正月初二, 中国人都喜欢走亲访友、聚会吃饭, 首选要去丈母娘家里。宋奕昕跟着许嘉言回家过年尤可, 但是让她现在就跟着去他外祖家, 她就婉拒了。
  许嘉言去了外祖家，而宋奕昕就回了许嘉言的私宅。宋奕阳在正月初二也开工念书了，无论是学外语还是训练奥数, 他有做不完的学习任务。
  宋奕昕上午锻炼塑形, 下午看正月初五将要开拍的新电影《救赎》的剧本。相对于《赌神归来》，这部片酬更少的《救赎》更难演绎。《赌神归来》更多的是导演教你怎么耍帅，将你原来的外部的魅力放大和夸张, 视觉上好看刺激就好了。而现实主义的电影就需要走心许多。
  这是说一个贫寒女子和一个普通的男子悲惨境遇和爱恋。郑媛是一个苦命贫寒的女孩，为了救治病重的父亲，养大年幼的妹妹, 不得不辍学, 放下一切尊严去赚钱。她被逼无奈委就于一个小老板，当他的地下情人。给人当情人并向情人要钱这些事已经踏碎了她所有的做人尊严，出身普通的男主角一直爱恋着郑媛, 他默默关注着郑媛的行踪, 想要帮她脱离生活的泥淖。
  因为这部现实主义的片子的角色和重生前的自己有很大的经历重合性，她想要拍一个这样的角色, 既为了纪念那一生, 也想能警醒一下社会问题。生活在底层的人的尊严是多么奢侈，而他们要的真的不多。
  电影剧本并不长，所以半天时间她能读两遍, 基本就能把自己出场的戏的台词都背下来了。正想着怎么将自己的现实元素和想象元素添加进去，糅合成“郑媛”这个角色的立体形象，忽然手机铃声响了。
  宋奕昕从茶几上拣起手机接起。
  “aileen，我是terrance，李长宜。”
  “嗯？小李先生，您好。”宋奕昕原来还以为是哪个朋友用这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知道她的私人号码的人不多。
  李长宜说：“aileen，春节快乐。”
  “谢谢。你也春节快乐。”宋奕昕觉得和这种不熟的人聊天，干巴巴的，也是她拒绝于千里之外，并不想跟他人展示自己的口才。
  李长宜应该也觉得自己尴尬，咳了咳，问道：“你假期做什么？打算来香港玩吗？”
  宋奕昕说：“没有这个打算。”
  李长宜问道：“你不来看看你妈咪和弟弟妹妹吗？”
  宋奕昕暗想：人家多少年都不记得来看我一眼，我一知道她后难道就要殷勤地去看了吗？
  她又马上提醒自己，是自己欠了苏静的恩情，做人不要这么怨毒心态。
  宋奕昕拿出礼貌和素质，淡淡道：“不了，刚不久前见过。请你代我向你一家人问好。”
  李长宜说：“那么，你在京城家里吗？”
  宋奕昕不疑有他：“对。”
  “太好了，我也在京城，能晚上一起吃饭吗？”
  “啊？”
  “你想吃什么都行，但是我不知道京城哪些餐馆的菜好吃。”
  宋奕昕无奈地抚了抚额，已经那样拒绝过了，怎么还找她吃饭？对方很有来头，人家礼貌邀约，正常的人哪怕是拒绝，姿态上也不会太得罪他。宋奕昕成名前就人情练达，现在非不得已也不会得罪比她更有power的人，她在公众前都会保持着礼貌的一面。
  另一方面，宋奕昕虽然对苏静感情复杂，但是她也不想让李家的人觉得她既没有礼貌又怠慢轻视李家，从而牵连苏静家庭不睦。
  宋奕昕沉默三秒钟，在这三秒钟内就分析清楚了这些人情现实，轻笑道：“有点突然，我也没有准备。”
  李长宜说：“没有关系，我很随意的。”
  “我的保镖和司机都放假了，不太方便出门，我之前遇上过绑架，sophia也知道的。”
  “这样……你不请我去你家里吗？”
  “这怎么行呢？我家里只有佣人准备好的食物，要不就是外卖，上不得台面的。这样……我看看有没有朋友今天晚上有空，要不大家一起唱歌吧。他们来接我，也免得我落单再被歹徒绑架，你也可以认识一下京城的朋友。”
  许嘉言也要在舅舅家吃了晚饭才回来，提醒他一下，就能赶上下半场。
  李长宜就算面对美人大脑会档机，但是他不是傻瓜，他又不是没有团体聚会过，那时候还怎么和她交流，拉近距离？吃吃喝喝，狐朋狗友，聚过就散，这哪里是追女的好场合？
  “你告诉我，你家在哪，我带了保镖，我来接你。”
  宋奕昕暗想，这一顿饭是拒绝不了了，要怎么不让他觉得侮辱又知难而退呢？
  宋奕昕笑道：“你要是不介意，那也行，你来了京城一场，实在是应该尽一尽地主之宜。”
  李长宜才说好，约好了在小区门口见面的时间，才挂了电话。
  ……
  李长宜停车在小区外的临时停车场，他穿着黑色大尼袄等大小区门口。他缩了缩脖子，京城的冬天室外可真冷，又干又冷。
  穿着黑色羽绒大衣、戴着一顶针织帽的窈窕长发女子出了小区大门，她只画了淡妆，但已经比他所见过的所有女孩都美。这种一见就美得让他控制不住心跳、抛又抛不开的女人，他还是头一回遇上。
  “小李先生，让你久等了。实在是失礼，本该我好好招待你才对，实在是之前遇上过安全上的事，怕了。”
  李长宜笑道：“aileen不用这么客气。我们本来就是自己人。”
  宋奕昕虽然不会当着苏静的面叫妈，但是她也不会对李家人表现出自己不屑苏静的样子。她作为女儿，因为妈妈曾经丢下她走了，她会怼亲妈的话，也会没心没肺，但是不会在别人面前折辱她一分，这是她做人的底线。况且，在外人面前折辱苏静，其实就是折辱她自己。
  宋奕昕笑道：“也对，说起来，你是我哥哥。”
  是该接受这张“哥哥卡”还是拒绝“哥哥卡”？要说接受，他可不想定性为兄妹关系；要说拒绝，他们原来陌生得很，有“哥哥”的身份也亲厚一些。
  最后，李长宜决定不接受，也不拒绝，绅士地带她上了自己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