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 纳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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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圣感仿佛连风都能感化,旷日持久的海旅在今天抵达终点。 沈以乐站在人群中,甲板上,平日风风光光的面孔都露出不安的神色,前方就是云鹰国的领土,位列海岸左右的士兵、贵族和看热闹的人们密密麻麻像蚂蚁一样。 不远处,鹤立鸡群的马车缓缓穿过人海,肃穆的宁静笼罩这海域,只剩海水依旧拍打海岸发出动静,熹微海光闪烁不断,淡蓝色围帘散发出的微光构成了世界的背景,岸上伫立着年代久远的石砌建筑,云鹰国的人们用沈以乐从未听过的语调说话,叽叽喳喳,她听得心慌。 自己即将踏上这片未知的土地,之后能理解他们的语言吗?不安在心中扩散。 船停靠在码头,轰隆一声疲倦的巨响从水底叹出,在海上航行了一个多月,就算是船也会劳累吧。 沈以乐扶着栏杆,注视碧波荡漾。只可惜,恬静的景象并不能抚平内心焦躁。 她几天前询问了会说云鹰国语的翻译,他们告诉沈以乐,只要对月神足够虔诚、尊重,纳论的神使便会允许他们进入云鹰国。可怎样算是虔诚?他们没说;就连月神是什么,他们都没说。 沈以乐偷偷留意其他人的反应,大家都跟自己差不多,紧张不安的情绪溢于言表。随水摇晃的船和他们的心境差不多,无法平和。她感觉到人群中产生了一丝不同寻常的躁动,有人企图在失败后强行闯入云鹰国。 她对此毫不意外。 在抵达的前两天,船上突然流传着如果纳论不过就会被放逐大海的传闻,不知是真是假,云鹰国的船员对此缄默不语,翻译们同样不知详情——他们并不关心这些事,因为他们相信,自己既然懂得云鹰国的语言,自然不会被神使排斥。 沈以乐望向大海。 如果被放逐大海,不让上岸,谁能活过一个季度?她自己都没把握,更何况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凡人。 “别紧张。”糜舟倒是依旧悠然自在,他走到沈以乐身旁,“你看那边,那些人,坐在轿子里的就是神使。” “他们是从天上来的吗?”沈以乐呆呆问道。 “当然不是,‘神使’不过是一个职位,就跟护法没什么两样。” 听到关于武林的事,沈以乐产生反胃感。 “抱歉。”糜舟察觉到她的不适,立刻道歉。 “没事……是我太……” 沈以乐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太敏感?似乎说不上来,她就是不愿回忆起过去的事,想彻底与过去一刀两断,唯有这样,她才能心安理得地投奔华夏曾经的敌国——或许现在依旧是。 “出来了。” 一块巨大而结实的木板连接了甲板与码头,严阵以待的士兵们手持长矛立定两侧,防止远渡而来的外国人强行闯入云鹰国领土。 马车停在船前,显得渺小。富丽堂皇的外饰足以彰显马车主人的尊贵身份,牵车的两匹骏马各个彪悍健壮,头冠十字形的金色饰品,油光发亮的马鬃被梳得很整齐,它们一路慢悠悠地走来,得体的造型没被弄乱。 两个身着甲胄的士兵充满仪式感地拉开轿门,木台阶垫在一旁。 很快,一个高大的、身着深蓝锦绣长袍的男子从马车里走了出来。他的衣裳看上去就有相当分量,右手持着似法杖一样的金属长棍,轻敲大地,围观的云鹰国百姓马上诚恳地微微弯腰行礼。他抬起头,完美无瑕的光洁脸颊在阳光照耀下很是神圣,眉心点着一枚亮丽的红点,仿佛镶嵌了一枚红宝石。 他的出现让船上所有人屏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神圣感笼罩在众人身上,他们的灵魂仿佛得到了某种程度的净化,连空气都变得清新了许多。 穿着蓝袍的神使一步步走上船,他身后跟着一位文质彬彬的青年,右手弯曲,手臂与身躯间夹着一本厚重镶金皮革封书,大概是神使的从属。 “还真是气派。”糜舟喃喃,语气有些轻佻,吓了沈以乐一跳。 她连忙对他挤眉弄眼,警告他尊重神使。 糜舟散漫地耸肩:“我知道。” 我看你不知道。沈以乐在心中嘟囔,并没说出来。她清楚,糜舟为人处世的能力远超自自己,他既然刻意做出这种举动,肯定拿捏了分寸。她只能内心抱怨一下。 神使站在船头,像布道者,他举起右手的法杖,法杖顶镶嵌的珠宝立刻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像魔术戏法一样,众人低声啧啧称奇,对神使的敬重增加了许多。 他开口了,说着众人听不懂的语言,站在他一旁的青年几乎在同时开口: “本人代表云鹰国国王唐迭戈三世,庇护云鹰国之月神莉莉丝,欢迎诸位千里迢迢、远道而来的难民。” 沈以乐和糜舟对视了一眼。她觉得国王的名字和月神的名字都很奇怪,糜舟似乎抱有想同的想法。 “月神治愈了云鹰国的浑浊灵魂,祂慈悲、祂博爱,祂会给予进入云鹰国的迷失灵魂们最纯甄的净化和洗礼。月神不需要凡人的尊重,月神需要凡人的信仰,信仰会治愈你的心灵。” 传话筒一字不差地将神使的话朗诵给西朝百姓。 在微微水波为背景的氛围中,众人产生了心灵上的纾解,奔波的疲劳消散一空,在船上明争暗斗甚至迫害他人而凝结的罪恶感消失了,所有人感觉心空空的,身轻轻的。 这是多美好的国度!莉莉丝引导了迷途的灵魂,治愈了深刻的伤痕,洗礼了罪孽的灵魂……无法抵挡的梦幻感萦绕在众人耳边。 沈以乐的睫毛在风的吹拂下轻轻颤动,她的眼睛不知为何有些发酸。 月神……莉莉丝……祂会宽恕她的叛国逃亡,会拯救自甘堕落的灵魂。祂是她的救赎之道…… 神使后来说了什么,她已经模模糊糊听不清了,只觉得身体浸泡在柔软的大海里,心驰神往之地正在将她包笼,如沐春风。 突然,眼角出现一道不和谐的色彩。在蓝色的海洋中,刺眼的红色缓缓走入视线。 那个浑身是血的人站在她面前。 “逃避,无法解决任何事。”他的声音如雷声隆隆,掷地有声。 沈以乐猛然从迷幻中惊醒,她注视着神使,又看向糜舟。 她惊得全身僵住。 除了她和糜舟外,船上的难民,无论男女老少富贵贫穷,都重重地伏跪在地,心甘情愿。 他们模仿神使,开口,轻盈的语气汇聚成清澈和声—— 阿门。